Thursday, September 27, 2012

试试看/于是我的人群、社交恐慌忽然转过身来瞪视着我

马修不明白我为什么不为此事雀跃。

我想学跳非洲舞,立刻就碰上某人给我资讯,
第一个说好要去试跳的晚上,因为当天下午陪孩子玩太多次旋转木马,
玩到晕吐,人感觉虚虚的,没去成。

非洲舞的学员却已经知道有个" 中国人" 想参加。

小镇秋分烧烤会上,
凯蒂忽然跑过来说,她愿意每个星期四晚上八点半以前来载我,
然后十点半载我回家。

马修觉得一切都太神奇了,太完美了,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我没有很高兴。

事实上在凯蒂又打电话来确定今晚会来载我的时候,
我的反应是拒绝的,我说我可以走路去,跳完了,十点半,她才顺路载我回。

马修替我答应了。
今晚凯蒂来载我。

马修问: " 为什么你不允许别人对你好? 你都不想交朋友。"

我很小心的解释: " 我对凯蒂感觉不舒服,我觉得她很饿,她饿能量,饿爱,饿注意力,她的无私奉献令我很不舒服。"

马修再说:" 几乎每个靠近你的人,你都感觉不舒服,你都抗拒。"

不是每个,是很多个而已,真的不是每个。
比如孩子,比如对人戒心很重的老人,
比如沉默的农夫,比如鲁安从前的老师 Mr.Bruno,
Mr.Bruno  有很严重的忧郁倾向,但是他的内在其实有一种很特别的力量,
他自己不一定知道,那力量是在的,而且是自足的,自我圆满的,他不饿。
他们不饿。

" 为什么你不尝试开放,打开你的心让别人进来? "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我就发抖了。

我试试看。

过去我害怕,
是因为我感觉自己不够强壮,我总感觉混乱,虚弱,
现在我试试看,我的模式已经改变,我试试看。

虽然满发抖的。

知道不知道

我的堂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
随便在堂姐的面书说句无关痛痒的话,
竟会被堂姐认真的训了一顿。
天可怜见的。

堂妹说的是: 我完全明白你想要表达的。

我说不可能完全明白。

弄弄下就长篇大论起来。

还没完呢,我感触太深,以后你们谁还敢"惹"到我。

我是灵异体质。
当我说我很敏感,我不知道别人理解的是什么,什么都有可能,我猜不到那么多。
反正不会有人问:" 哦,敏感? 具体细节是怎样? "
通常人们立刻以自己的理解和经验来假设和投射,
然后完全不察觉自己在运用自己的模式,而把心里想的,就当成一定就是真的了。
所以如果我跟一百个人说,我很敏感,
我就有三百九十几种敏感,因为人们的想象有时不止一项。

真的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你很敏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是灵异体质。
我能感觉别人的感觉和情绪,以及病痛。
以前我必须把手放在你身上,才感觉得到,
后来只要站在你身边就知道,
后来只要你走进同一个室内空间就知道,
后来即使网上打字聊聊,有时也知道。

我永远在吸收别人的混乱而不自知,我总是混乱到不行,
只有独处时,我是舒服的,清明的,所以我非常孤僻,
因为只要跟人在一起我就辛苦。

吃素的那十年达到颠峰。
后来我承受不住了,前两年开始吃肉,有一阵子吃很多,
硬是把自己的振动弄低了,也就是我不干净了,
我场域中的杂质替我挡住许多资讯,于是我不再感受那么多,
除非我很专注,很关心。

也因为我那么容易感知他人的情绪和健康状况,
我以为,
我也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以前我在报馆的上司很重用我,
她说过,派我采访,我总是知道她要什么,写出来的东西也很令她满意。
看,
我其实没有自己。
但是在外面看起来,就是很醒目,话头醒尾,举一反三......聪明。

其实我很混乱,我里面就是一个大熔炉,我找不到自己。

我从来不追问任何事,
从来我都以为自己知道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张开嘴巴我就知道,
也的确,你说了第一个字我就大概知道你最后整句话想说什么,
常常我很快的替别人接话,
你讲一句,我讲十句,
因为我以为我知道。

(最厉害一次是读吴淡如的一本短篇,
看完第一段就猜到结尾了,篇篇如此,
当时我实在瞧不起吴女士, 有没有搞错,嘴巴一张开就让人看到了直肠,
这样叫什么写作能力? 从此不再看她的书。我很可恶。)

这世上有些人是很懒惰表达的,
"你话系,咪系咯。"
不置可否,我就当我对。
或是有感觉被误解尝试解释的,
一开口,我又接了,接到人家脸都绿掉。
我还是以为我知道。

从来没有跟任何人真正的沟通过。
太急着反应。

堂妹说" 我完全明白你想要表达的 ",其实有刺到我的痛处。
我看到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自己,一个自己不接受的自己,
后来我痛改前非了,我现在好很多了,但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
你知道痛改前非的人都很可怕,
因为把一个讨厌的自己硬硬变" 好 "了,
那不被自己接受的部分就碰不得,会痛,
别人一碰到,会反弹。
比如硬硬戒了烟的人,忽然反烟反到要杀人的地步,
就有点类似,
吸烟是不好的,戒了烟就很好所以忽然我就有了一支权杖,
用来打击还在吸烟的人,
我忽然有了一支权杖,用来教训 "自以为是" 的人。

说来说去,只因为我讨厌那个自己。
我喜欢自己什么,我就会喜欢你什么;
我排斥自己什么,我就会排斥你什么。

这是我对堂妹反应不太友善的起点。
当然我是可以稍微忍耐一下,看清楚自己,释放掉就好的,
不需要真的教训起堂妹来。

长篇大论谈什么是真正的沟通,我的动机倒是纯净,
我希望我自己,和大家,都能真正沟通,而不是活在自己的假设和投射中。

我不排除心电感应的可能,
就是刹那间,两个想法,两个心情真的在无言中碰上了,
但那到目前为止,我个人的经验,是只发生在很少数人身上。

我把面书上的训话抄过来:

 好吧,我很仔细的形容一下我里头的含意,那是我"没有想要表达"的,而不是"我要表达"的。
就是,我很享受这种女人之间傻里傻气的感情和信赖。
对我来说,那是很难得出现的。我从不享受任何形式、任何距离的关系。这是新的体验。
认真说起来,
自己的恐惧当然只能自己面对,
就好像结伴上厕所,去到了,也还是各自干自己的好事,
但至少去到的时候不怕鬼。
小便的时候,鬼要是真的来了,知道隔壁间有个朋友,也安心些。

这就是我想对你表达的,
我不是拒绝你的"会心同理",拒绝你的频率跟我相近的事实或什么的,

事实是,
不管一个人感觉自己有多清楚知道另一个人想要表达的情感,
那都一定,只是自己的投射。

人与人之间的许多误会,都是这样开始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是我说不出来。
不可能的,说不出来,就是不知道,
像我,我很清楚我要表达,或不要表达的是什么,所以我说得出来,
如果另一个人,真的完全知道我要或不要表达什么,
他也一定,能够说出来,
我们必须醒觉自己只是在假设,和投射,
清楚自己是不知道的,
才会真的愿意去了解和接纳对方,
否则,我们想的,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而已。

我是真的希望大家都明白真正的沟通是什么。
  

Friday, September 21, 2012

头发

我是不是应该整理一下我的头发。
没有力气去铺排文句,我将随意写下脑海中浮现的所有,
关于我的头发。

非常厌恶,同时深深喜欢。
我从小希望自己长发,认为那是必要的,跟女性化或美丽可能只有一点点关系,
我天性认为长发是必要的。

妈妈不肯,她很怕麻烦,生活已经够烦,一切都是烦恼,
把我带到理发师那里,每次都吩咐理发师,尽量剪最短。
每次剪完头发我都躲起来哭,
开头是当场哭的,被妈妈骂得太厉害,转到地下。

念幼稚园的时候,有一段日子妈妈心情比较好,
把我的头发稍微留到可以绑两个牛角的长度,
每天早上,她替我绑头发。
一面绑一面埋怨,生女最麻烦,多多事。
用力拉扯。
最后她心情变不好了,痛骂我的头发一顿,剪成男子头。

我长过两次头虱。
一次是上了坤成女中不久,初中一,就中了,头痒得很,
妈妈气到冒烟,不断咒骂,
内容主要是说,头虱是只有很倒楣,很衰,运气很差,很会连累人的人才会长的,
现在你长头虱了,我看你是不是 要搞到我们家破人亡才高兴。
我很茫然,害怕,自责,
什么噩运?
怎样家破人亡?

妈妈带我去楼下小理发厅,当着理发师面前,又骂了我一顿。
理发师建议,不如给你的女儿烫发咯,那些烫发药水可以杀死头虱。
我一听,慌了:
不可以丫,我是读坤成女中的,我们校规有规定不可以烫发的。
妈妈非常生气,你还顶嘴! 你都已经长到满头鬼了,还不要解决问题! 你就是要拖累全家才甘愿。
我忍住眼泪,让那个阿姨把我很短的头发,烫成安娣头。

第二天上学,
我一直把脸埋在双臂里,伏在桌上,不敢抬头。
老师叫我,叫我,叫我,我死都不抬头,
最后老师过来硬把我拉起来了,
看到我的发型,马上要我去见刘主任。
我哭,但是不敢说自己长头虱,因为头虱不是普通人长的,是很衰,很拖累人的人才会长的,
我不想大家这样看我,
我一个笨到没天理的谎:妈妈带我去剪头发,我睡着了,醒来就这样。
老师不见得相信,但是我实在哭得太厉害了,
她也 不忍心了吧,就说,你回去马上叫你妈妈带你去洗直,
否则校规还是不容你的。

我回到家,鼓起勇气跟妈妈说了,规矩是这样,我必须洗直头发。
妈妈更加确定我带来噩运了,白白要她花多少钱你看 !!
我就哀求,哀求,我真的必须是直发的,不然我 不可以上学的。
妈妈对上学这回事很认真,不上学怎么可以?
又带我去洗直,一直念一直念,
当年那些 pariak 的理发厅,没有什么厉害的技术,
也不能洗得很直,
我还是顶着微卷的头发去上学,
老师见了,不满意,我再说谎: 我的头发其实天生是卷的。

奇怪的是,后来我的头发一直是自然卷的。
中学以前都不是,烫发除头虱事件后,
I will myself into it。

第二次长头虱,我都十九岁了。
那时我在吉隆坡美术学院念书,半工读,家里完全不支持,
每天我一放学就飞奔到 yaohan the mall 去卖棉花糖,
人们很贪,常叫我落多 D 糖啦,落多 D 糖啦,我很厌倦,
就取了个笔名唐多加。

我从中午两点工作到晚上十一点收档,那个档主给我的薪水是 RM120,
学费 90,得买纸笔颜料,得搭车吃饭,
我都没有吃饭,吃棉花糖充饥,或者隔壁档那个卖玉蜀黍的女生,有时会给我一条玉蜀黍,我那天就饱一点。
半夜回到家,妈妈从来不留饭给我,打开冰箱,看看还有什么,随便吃一点。
做功课,有时做到五点,
六点多又起来,搭车上学。

我那时长发了,做棉花糖的时候,糖屑纷飞,黏到满头都是,
我实在没有力气每天洗头,又不敢,是,我不敢上理发院,不敢剪头发,
就长了头虱。
妈妈真的气疯了。
我没有钱处理,她给我钱,这回我自己鼓起勇气去另一间理发厅,
那个理发师用除头虱的药水搞定了我,
顺便把我的头发剪得很短,很难看。
我很记得当时内疚自责伤心难过到极点的感觉。
二十岁又怎样?
连头发都不能自主。

后来我开始抽烟,不吃不喝,把剩下来的一点点钱用来买烟。
半夜做功课实在太苦了,我寂寞到一个地步,希望看见类似生命的东西出现在我身边,
你知道吸烟的时候,在黑暗中,烟头的红光是很亮的,仿佛生命,
它给了我多少安慰和陪伴。

我的烟瘾很快加重,在学院捱不到两年,我心力交瘁,
最后的两个月交不出学费,钱都用来买烟了,
功课也做不出来,
对于美的一切,我再也没有感觉,
我想放弃,
可是我不允许自己放弃,怎么可以放弃,那多丢脸啊,多没用啊,
那我在父母面前就更抬不起头。
可是没有办法了,我每天哭,我很累很累,
我终于不再上学。
在肯德基打工。

几年后我当了记者,
有一次,上司派我去采访吉隆坡美术 学院院长,
我去了,采访结束后,告诉他,我曾经是你的学生,而且我欠你两个月学费。
我欠你百八。
便去柜台处交力百八令吉,柜台小姐不知如何处理,我说随便你怎么处理,开收据给我就好。

 忽然想整理头发,
是因为这个礼拜以来,我的头皮好痒,一天到晚都痒,
我怀疑自己长头虱,发现自己心里又害怕又羞愧,
问马修,你小时候有没有长过头虱?
马修说当然有啊,一到夏天,很多小朋友都长头虱。
他的童年美好回忆之一,是念小学长头虱,
安妈妈替他搽一种 药水,包起来谷一下,
然后去洗澡。
他自己弄了一大澡盆的水,把头沉进水里,
哗,满澡盆的头虱,好得人惊,好刺激,好好笑 !!

我听得呆住。
长头虱 可以是这样的吗?

把我的故事跟马修讲了,他很怜惜,轻声说,来,我替你检查看看有没有头虱,
如果有,去药房买瓶药水就好了,很小的事,根本不是件事。
温柔的拨开我的头发,
我好害怕。
他说,没有啊,你的头发和头皮都很干净,连头皮屑都没有。

为什么我的头那么 痒?
痒得我眼泪流个不停。

Tuesday, September 4, 2012

鲁安上小学

鲁安的新课室,二十个学生,一个老师加一个助理,我觉得满理想的
鲁安上小学,
我的心涌现那么多那么多话,
在面书上写了又写,
我有话不知道想对谁说,
生平第一次书写完全不能满足我,
我不想用写的,
也不想用讲的,
我想把身上的皮剥一层下来,
我想扛很重的东西走路,
我想用力洗刷什么东西,
我一直嗅到一股怪味。

Tuesday, August 28, 2012

胡诌

把心里的感受诚实的写下来,
得到的回应常把我带向两个方向,
第一个,
看见自己被误解和扭曲的程度 ;
不管你认为自己有多同理或同情或能够理解,
你的理解和同理跟我的感受依然不是同一回事。

第二个,
看见别人。

我要是对人非常感兴趣,
他人的回应真是个宝藏,
都很深层的显露各自内心的恐惧和需求。

这第一个和第二个联合起来,成为第三个,
就是鼎鼎大名的透过自己了解他人。

我好想死哦,
七早八早不知道为什么写出这样的东西来。

Monday, August 27, 2012

永远的

好吧,
忽然是这样,
每跟人说一句什么话,
不管多简单都好,
内心都有一种陈旧、熟悉、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忐忑。
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每一句都错,
只要开口就错。
大难就要临头的感觉,
毫无理由的。

这个感觉不经处理,任意滋长的话,
就会形成一波人群/社交恐慌的侵袭。

我并不知道可以怎样处理,
那个忐忑感真强烈。

我是那种把事情写下来就能理解得比较快和完整的人,
所以写下来看看。

我感觉自己已经痊愈,痊愈了,还在清理的过程中。
那是永远的。

Sunday, August 26, 2012

阴影

鲁安两岁半的时候,
我曾经离开他二十一天,从法国回到马来西亚,
回去卖车清家具,结束一切,
提着两箱东西, 又回到法国。

据马修的说法,那二十一天里,鲁安都很懂事,
到夜里会强烈思念母亲,
白天马修带着他到处去游山玩水,
所以他都很愉快,
完全没有问题。

其实还是有问题的。

在我的马来西亚护照过期之前,
再怎么穷,我都得回去一趟,
现在就开始计划了,
一家人的四张机票,等等等等,
算来算去,以马修每月刚刚好的收入,
实在弄不出那么多钱来。

马修就建议,不如你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他说他可以带小孩。

当真到了紧要关头,
也的确唯有这样。

先问问鲁安,要是妈妈自己回马来西亚,不久,就七、八天,你OK吗?
鲁安脸色一变,
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奔向马修说:
爹地,你要是赚到一张大支票,我们四个人就一起去马来西亚,
你要说赚不到一张大支票,我们四个人,谁都不可以去马来西亚!

我说如果独自去伦敦呢,伦敦可以吗?
伦敦当然可以,
马来西亚不可以。

是有阴影的。